第26章：
游乐园事件过去几天，HS集团顶层的空气里，仿佛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往日不同的紧绷感。这紧绷感的源头，直指首席秘书办公室。
高途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而提线的那一端，牢牢握在沈文琅手中。
“健康监测”已然升级为一项不容置疑的日常铁律。
上午十点，一杯由沈文琅私人营养师调配、据说能“增强免疫力”的绿色果蔬汁，会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取代了他喝了多年的黑咖啡。午餐不再是随意应付的快餐或食堂，而是由助理直接从沈文琅常去的米其林餐厅打包回来的定制营养餐，口味清淡，搭配精确到克。
甚至有一次，高途因为处理紧急文件耽误了半小时用餐，沈文琅的内线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声音冷得像冰：“需要我提醒你吃饭时间？”
高途握着听筒，指尖发凉，只能低声回答：“抱歉，沈总，我马上吃。”
他倍感压力，如同被放在聚光灯下反复炙烤。沈文琅的关切（如果那能称之为关切的话）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专横，让他无所适从，却又无法挣脱。他只能更加努力地扮演好那个可靠、温顺、没有任何异常的首席秘书，将所有的慌乱和疑虑死死压在心底，连带着口袋里那瓶越来越显得可疑的“哮喘药”，都成了烫手的山芋。
他不敢想象，如果沈文琅知道这瓶药的真相，知道他一直在欺骗他，会是怎样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这天下午，高途正对着那份精致但寡淡的午餐食不知味，内线电话再次响起。是沈文琅。
“进来。”
高途立刻放下筷子，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西装，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沈文琅正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背影挺拔。阳光透过玻璃，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晕。他似乎在听对方汇报，偶尔发出几个简短的音节，嗯，哦，继续说。
高途安静地站在办公桌前，目光习惯性地落在桌面上。一份来自“云城市人民政府”的邀请函摊开在那里，烫金的徽标在光线下有些刺眼。内容是关于邀请HS集团参与云城生态文旅项目前期考察的。
云城？高途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一个以山水秀美、生态宜居闻名的南方小城，距离江沪几个小时的飞行路程。项目本身规模不大，对HS来说甚至算不上重点，但由当地政府直接发出邀请，意义确实有些特殊。
沈文琅挂断电话，转过身。他的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扫过高途面前那份几乎没动几口的午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移开，落在了那份邀请函上。
“看到了？”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尖点了点邀请函。
“是，沈总。”高途恭敬回应，“云城的生态文旅项目，前期考察邀请。”
“嗯。”沈文琅靠进椅背，目光落在高途脸上，语气是惯常的公事公办，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个项目，我亲自去。”
高途微微颔首，这在意料之中。虽然项目不大，但涉及与地方政府的前期接洽，沈文琅亲自出面以示重视，符合他的作风。
“考察时间定在下周三、四，两天。”沈文琅继续说着，语速平稳，“你准备一下相关资料。”
“是。”高途应下，心里已经开始规划需要携带的文件清单和行程要点。
然而，沈文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准备应承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你跟我一起去。”
男人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工作安排。但这句话落在高途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错愕。
沈文琅要亲自去，他可以理解。但点名让他这个首席秘书随行？这类前期考察，通常只需要相关业务部门的负责人和助理即可，根本不需要动用他这个掌管着沈文琅核心日程和大量机要文件的“大内总管”。
这不合规矩，也不符合效率原则。
“沈总，”高途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云城项目的前期资料和对接，市场部的李总监他们更熟悉，我这边下周还有几个重要的跨国会议纪要需要整理，以及……”
“那些可以往后排，或者交给下面的人做。”沈文琅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次考察需要绝对可靠的记录和现场协助。”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在高途略显苍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才补充道，语气听起来更加理所当然：
“你对我的工作习惯最了解，处理突发情况的应变能力也足够。”
“绝对可靠的记录和现场协助”……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高途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试图推脱的言辞在沈文琅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看到了沈文琅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难以捕捉的情绪。那不是纯粹的工作需求评估，更像是一种……笃定？甚至，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仿佛计划得逞般的……期待？
这个念头让高途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不由得想起游乐园，想起那强势的保护，想起医务室里的沉默守护，想起车内那句霸道的命令……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此刻铺垫？
一次远离江沪、远离公司耳目的……二人出行？
“私奔”这个词荒谬地跳入高途的脑海，让他瞬间耳根发热，几乎要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羞耻。
他迅速低下头，避开沈文琅的视线，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他知道，无论沈文琅是出于什么目的，这道命令，他都没有拒绝的资格。
“……是，沈总。”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准备好所有资料，安排好行程。”
沈文琅似乎满意了。他收回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文件，仿佛刚才只是敲定了一项微不足道的日程。
“出去准备吧。”他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高途依言转身，脚步有些僵硬地走向门口。在他手指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再次传来沈文琅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是一记重锤，敲定了他未来几天的命运：
“订周三早上的航班。就我们两个人。”
高途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沈文琅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掠过那扇紧闭的门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云城，山清水秀，是个……适合弄清楚很多事的地方。
而高途，站在门外冰冷的走廊上，背靠着墙壁，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为刚才那个荒谬的猜测和沈文琅最后那句“就我们两个人”而狂跳不止。
一场看似公务，实则充满了未知的旅途，已然拉开了序幕。